蔡确说道:“非为别事,特为相公解忧而来。”
王珪怫然:“我何忧之有?”
蔡确微笑道:“忧在中书近案咫尺,亦在南海隔空万里。”
“你!”王珪说道:“吴充心力不足,不久便当自去;苏明润……苏明润年纪轻轻,我又何惧之有?”
蔡确说道:“吴充累被弹劾,陛下尚且优容,不是拿死证据的重拳,难以搬动。”
“苏明润年纪的确不算高,但是常年在外,屡建功勋,如今已是特进,郡公。”
“而王相公随伺帝周,每以文章受赏,却难有建树之功,好像如今连银青光禄大夫都还不是吧?”
说起这个王珪心里就有些苦,这上边的确是他的最短板,而苏油厉害就厉害在这里,散阶高得一逼。
还没有做过宰执,却已经和退休的王安石一样,成特进,封郡公了。
而且之前做过权知开封府,那是“四入头”之职。
所谓“四入头”,就是宋代任用执政大臣,多从三司使、翰林学士、知开封府、御史中丞中挑选,于是时俗给了这四个职位这样的别称。
平交趾,纳占城,开南海,朝廷每年岁入,陡增千万,这等大功,不得不酬。
加上才三十出头,就转运安抚四路,年轻权重,没有制衡,又不得不防。
因此朝中已经有人不断上书,要求赵顼召回苏油,以他位待之,这样方能有利驾御,以免苏油跑偏,有失君臣之义。
很正确,很有理,可是王珪很不愿意。
凭什么我就只能当一辈子的次相,或者当空名首相,实权在握它不香吗?
蔡确明白王珪的心思,再扎一刀:“苏明润强识明敏,都下喻之雍和比富弼,识问比陈襄,强干比韩琦,周至比丁谓。”
“吴充曾经上奏,请召苏油,理由是经国干臣,不当久外,中枢乏贤,积事如山。”
“相公,苏油入朝,当然也不会影响你中枢职要,只是难得称意而已。如今看来,相公是光风霁月,必可包容,却是蔡确多虑了,这便告退。”
“等等!”王珪脱口而出,说完都觉得有些可耻,赶紧遮掩但:“苏明润的吏能天下第一,这是公认了的。其德性自小便得昭陵皇帝嘉许,也是公认了的。”
“仕途十八年,每一步都走得很稳,他入朝堂,是众望所归。只要陛下相召,我当然不能有异议。”
这话说得很巧妙,也没有把柄。
言下之意,皇帝相召,所有人都不能反对的情况下,你蔡持正还能有办法?要是想利用我当出头鸟,那就是想多了。
蔡确拱手道:“唉,其实吧,宰执大多为官甚正,立身无瑕。蔡确身在台谏,发现这些人的问题啊,多出在子侄亲人身上。”
王珪立刻想到了自己最看不惯的那个人:“苏轼?”
蔡确说道:“相公想差了,我说的是吴相公,瘰疖太平,本来就是个笑话,他那个儿子吴安持更是专营衙内,如掮客一般。”
这里又是个典故,
曹太后很久以前曾经做了一个梦,梦里有神人对她说过:“太平宰相项安节。”
曹太后醒来,将这个梦告诉了赵顼,赵顼登基以后,便偷偷调查,在朝臣里边寻找,结果遍询吏部,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。
直到吴充做了上相,脖子上长了个瘰疖,百药不瘥。一日立朝,项上肿如拳。
太后见了,偷偷告诉赵顼:“此真项安疖也。”
蔡确现在故意拿这个典故在王珪这里贬低吴充,说他是因为瘰疖应梦之故,才被赵顼立为首相的。
王珪说道:“吴安持不是已经外放了吗?”
蔡确低声对王珪说道:“外放后处事不明,贪污受贿,御史台已然拿到了铁证,这次无论如何都能扳倒他爹。”
王珪挑了挑眉毛,搬走吴充,自己仕途就去了一个大碍。